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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鬼画符

第(5/9)节
买了符咒后,我没日没夜的咳嗽,咳得骨灰都喷出骨灰坛,一部分都被风吹没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一看,果然发现那鬼缺了右腿。

    不但有人受害、有鬼受灾,连妖物都出言指控:

    “用符水沐浴后,没有让我更美,反倒害得我全身的毛都脱尽。”

    戴着斗笠的狐狸精不敢见人,背后垂落的九条尾巴别说是毛色丰润,就连半根毛都没有,不像狐狸尾巴,倒像是老鼠。

    众人、众鬼、众妖轮着骂到过瘾,直到口水干了、骂得累了,才悻悻然离开,临走前还不忘连手把他的桌椅都砸烂,不让他再造祸害。

    委靡潦倒的郑堆坐在残桌破椅间,往日的自信都被骂得一干二净。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推得乱了,花白的发一绺绺的落在眼前;最好的衣裳被揪得破了,露出枯槁苍老、斑斑点点的皮。

    愣了好一会儿后,他用颤抖的手握笔沾朱砂,不用黄纸,而是朝着广场边的矮墙上,一只晒着太阳、翻着肚子舒服扭动的狗儿,凌空画出一道平安符。

    顿时,狗儿哀嚎一声,双眼翻白、舌头外吐,像中了无形的箭,当场就毙命。

    郑堆紧紧抱住头,蜷缩在毁坏的摊子里,绝望是无底深渊,连他的哀嚎都吸收殆尽,一声都喊不出来。就连死亡都未曾让他如此崩溃。

    从小到大,他学的就是画符卜卦,他擅长这件事,也只会这件事。

    爹亲为这件事夸奖他、邻里为这件事对他刮目相看、人们对他敬重不已、鬼与妖走过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。他人生的意义都来自这件事带来的自信,能想起的每段记忆,都跟这件事有关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他什么都不会,只是一个老头——

    不,是老鬼。一个画符不灵的鬼。

    他倒卧在地上,无声啜泣,比被遗弃的娃儿更无助。虽然三魂七魄都还在,却觉得失去一切,连临死前的痛苦都比不上此时的万分之一。

    那些以前会热切打招呼、送水送吃食、主动围靠过来的人们,全都避得远远的,任凭他的魂魄被日光晒得淡去,也没有半个人去理会。

    不知是谁把郑堆的坟也糟蹋了。

    邻近几座墓的主人听到传言后,也不敢再跟他来往。他成了地道的孤魂野鬼,偶尔出来飘荡时,被昔日顾客遇见,还会遭来一顿痛骂。

    他躲避人群,只在深夜时分于草原上走动。

    明明知道不该,但他还是无法忘记画符。他对着夜空挥舞着笔,任朱砂洒过他的脚边,每道符咒练了又练,只留最后一笔,不敢完成。

    草原被朱砂染红,他走过的路径,道道都红得像洒落的血。

    这样过了很久。

    又似乎没那么久。

    有天深夜,乌云遮蔽月光,草原上连风都没有。

    他从躲避处爬出,满头花白、衣衫褴褛的拖着腿,漫步在杂草之间,拿出怀中珍藏的笔,从最简易的符咒写起——

    啊,这是他三岁起就学会的符,爹亲高兴得买了串糖葫芦给他,圆胖的山楂沾着厚厚糖衣,里头还塞着豆沙馅,咬起来又脆又甜。

    朱砂挥洒,符咒一道比一道复杂。

    五岁时学会的符。

    七岁时学会的符。

    十岁时学会的符。

    十五岁时学会最复杂的符后,他也在那年出师,代替爹亲摆摊,旧客们都来庆贺。他当场替爹亲写下长命百岁的符咒,爹亲也在满百岁过后,含笑逝去。

    如今,牵连他与人世的那件事消失,他的魂魄一天比一天薄弱,渐渐化成深夜的淡影,不知何时就要被绝望稀释到荡然无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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